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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膠原蛋白正在為花饃上色 /CFP
　　晨報裝潢記者 王念平
　　位於秦嶺東北角的陝西省商洛市洛南縣尖角新成屋鄉是我的老家，過年的民俗活動一般從臘月二十三的小年就拉開了帷幕。送走竈王爺以後，家家戶戶便忙著掃塵迎新，並且為準備新年的食物忙碌起來，此時的鄉村，年的味道在談話中、在炊煙里濃濃地瀰漫起來。老家過年的眾多年食里，最重要就是蒸年饃了，而年饃里尤以花饃最為鮮艷奪目。
　　饃多花樣多，得蒸ARMANI一兩天
　　在老家民間，不論是逢年過節、敬神祭祖、婚喪嫁娶、生兒育女，還是親借貸朋之間的禮尚往來，這種用麥面製作的花樣繁多的花饃，成為相互饋贈、以示情誼的最朴素、最純真的載體。
　　不知道是過去人們飯量大，還是因為家裡人口多，那時候很多人家蒸年饃往往要蒸一兩天，似乎饃蒸得越多、花樣變化越多過年才會心裡踏實。笸籮里、柜子里、堂屋的八仙桌上，到處都是饃饃：有大大小小的饅頭，有豆沙包、油麵包、肉菜包，最少不了當然要數那些高大、傲氣的花饃了。
　　蒸年饃是個費神勞力的力氣活，特別是蒸花饃要求更高。和麵、醒面、揉面，既講究乾濕均勻，又要註意力道，還要求製作者必須具備精熟的技藝，否則這普通的麵團很難做成各種栩栩如生的小動物和花兒形狀的花饃。做花饃首先要做饃盤（基座），饃盤可大可小，一般有兩個饅頭大，然後將發酵好的麵團用手捏、用剪刀剪成各種花兒和鳥兒等圖案作為饃頂，如果面太軟，或者圖案太大，還需要用牙簽或者較大的竹枝從饃頂頂部插到饃盤上，以便固定不變形，最後放在籠屜上，蓋鍋後用大火蒸，待出鍋即成為造型生動的花饃。花饃形狀最多的是喜鵲、燕子和蛇，前兩種動物代表的是吉祥喜慶，而蛇在鄉間被視為一種神的象徵，所以主要用來做祭拜的“貢品”。
　　人少氣溫高，盛景已不在
　　今年春節，又是一番風餐露宿回到老家之後，我最牽掛的就是能目睹過去那種蒸年饃的盛景，不想這盛景在整個村子中已經尋找不到了。家裡的年饃在臘月二十七就蒸好了，只有可憐的兩籠屜！媽媽說：“今年冬天幾乎沒下過一場雪，天好像一天比一天熱，蒸的饃太多吃不完會變壞，再說現在你們都不在家，家裡也沒有大飯量的人了。 ”母親是做花饃的好手，那些年，每到臘八節以後，她都要被鄰居請去幫忙包包子、做花饃，如今她的嫻熟的蒸制花饃手藝怕是沒有多少用武之地了。
　　其實，村裡人家不再熱衷蒸年饃已經有很多年了，上了年紀的人們把這個結局歸咎於氣候變暖。我的父輩們普遍認為，過去二三十年來氣候變化太大，三十多年前村裡的低窪地還能種水稻，現在溝渠里每到秋天就見不到水了，過去一進入三九天，水缸都能凍破，河面都能滑冰，現在的冬天，這樣的情景再也看不到了，好多年都見不到一場像樣的大雪了。所以，天氣變暖直接影響到做花饃這種傳統的饅頭製作工藝的衰落。不少老人還困惑，現在天天吃白麵膜，吃的食物越來越精細，但似乎得胃癌、肝癌之類的大病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他們的說法有沒有科學根據，沒有人敢給出答案。
　　蒸年饃不再是鄉村隆重的家事，在妹夫和妹妹看來，農村人口流失才是最直接的原因。妹妹家四口人，由於結婚早，兩個孩子現在幾乎都不在家，兒子陶青去年考上寶雞文理學院，平時家裡就他們兩人，只有過年的時候一家人才能聚齊，“蒸多了還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馬月呢？ ”妹妹感嘆說，“現在農村，平日里只剩下老弱病殘，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有錢有技能有路子也都進城了，只有過年這幾天農村才像農村，才顯出它的活氣。 ”我問陶青學校里的飯香還是家裡的年饃香，他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外面的飯好吃。
　　手藝在消失，花饃在延續
　　蒸花饃這種傳統的面塑工藝在農村正日趨衰落，而比它更慘的是箍桶、補鍋、打竹席、修風箱等傳統手藝的徹底消失，而這些代表古老鄉村文明的符號，如今我們還能打撈多少呢？對於花饃技藝缺乏繼承人的現狀，身為村長的堂弟王榮軍一貫的看法是，該消失的就讓它消失吧，沒什麼大不了。“目下的農村，誰還關心花饃製作手藝能延續多久的問題。大家都在一門心思想著搞錢，誰有錢誰是英雄，誰家樓房蓋得豪華氣派誰在村裡說話就大聲有底氣。 ”堂弟的話是農村現狀的真實反映，在以致富為主要追求的年代，傳統的光環在追求財富的人們的眼裡已經黯然失色了。
　　好在，民以食為天，蒸花饃的傳統仍在頑強地展示著它維繫親情、友情的巨大力量。在那些走親戚的老年人、中年人的籃子里、布袋里，花饃作為重要禮物，被鄭重地放置在水果和其他禮物中間，禮輕情意重的寓意是不言而喻的。
　　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一，老家家家戶戶的院子里都會擺上一張桌子，桌子的正中央整齊地擺放著各種花鳥圖案的花饃，在香煙繚繞中，在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大人小孩跪伏於地，祭拜祖先，緬懷親人，祈禱吉祥安康，而那已經被許多年輕人遺忘的花饃，此時此刻卻顯得彌足珍貴起來，它已經不再是饅頭做的工藝品了，它完全就是一種精神圖騰。
　　（原標題：洛南花饃，延續年味與親情）